春荒的岁月

发布时间:2013-05-31 17:13 作者: 浏览数:
  

  刚才去我的“自留地”里拔青菜,嫩绿的菜叶,只要手稍微一碰就断,只能找到根部再把它拔起来,然后剥掉外叶,剪去根,就是这样青菜拿到家,女儿们还是左挑右拣,足足去掉三分之一,看到她俩的做法,我有点生气地说:“好了,不要再拣了!”不想她俩几乎异口同声地说:“不拣,老帮子你吃啊!”
  
  其实老帮子早在菜地里就被我拣掉了,不由让我想起在那计划经济时的春荒岁月。
  
  我出生在农村,从记事起就知道原来的生产队分成:蔬菜组、饲养组、种棉组和种粮组,在那一个工只有八分钱的年代里,每年每口人只有三百八十斤粮食,油只有八两,棉花是要全部交给国家,留给农民**的,只是饲养组的几头猪和蔬菜组的蔬菜,猪只有逢年过节时能出栏的才宰杀分给社员,蔬菜也基本是按节气定时定量分给社员,可以想象,有的蔬菜可以储藏的,有的蔬菜必须即时吃掉,社员对蔬菜的需求,是永远得不到保障的。
  
  为了解决吃菜问题,社员们只有在自家宅基地的房前屋后,仅有的一块所谓的自留地里,种植一些必备的葱、蒜外,见缝插针地种点蔬菜,人口少的人家或许还能勉强对付过去,儿女多的人家定然是朝不保夕,人,天生就是这样,越是吃不饱越能吃,越是吃不足的东西越想吃。
  
  每逢生产队蔬菜组到期分菜时,菜农会专门拣好的、大的蔬菜挖出来,尽管生产队长多次喊话:“一律挖起”,他们往往是置若罔闻,除非是被指着鼻子骂时,才会按令行事,待队长屁股一转向,依然是我行我素,这一小小的争锋,双方都是出于对社员利益出发的,只是想法和做法不同而已,是殊途同归的爱心。
  
  生产队长的想法是:千万不要浪费,尽可能地全部挖出来,好多分一点给社员,而且倘若总重超产,如果比邻队高,也是自己“为官一任”的荣光和骄傲,确有点“农业学大赛”的急进思想。而菜农则是想:一方面,将较好、最好的菜分给社员,谁愿意分到质次的菜?他们又不要什么“丰功伟绩”管它总重多少,尽量把称心满意的菜分给社员,少听到骂声;另一方面剩下的质次的菜又不会作踏掉,待菜一分完,不要一会工夫,就会被抢拾一空,说不定连菜根子都被拔走,这样既做了人情,又省了菜农的劲,何乐而不为呢?
  
  去领菜时,社员往往是自己动手去拣菜,其动作一点不亚于城里买菜的人,总是乘队长装着看不见时,尽可能地剥掉老帮子,依后再拿去过秤,待过秤之后,再将先前剥下来的老帮子拣起来一同拿回家;拿回和拣回的“老帮子”,好多人家会把它剁碎,再到镇上豆腐坊去购买豆渣,一同下锅烧煮成当时叫做“菜渣子”的下饭菜。
  
  嘿,这种既可当饭吃又可当菜吃的“佳肴”确实好吃,每次我都能吃上一大碗,这种菜渣子,后来只有在吃“忆苦思甜”饭时,无**社、大队,往往都会吃到,但有的人不喜欢吃,嫌它有点苦涩,但我是挺喜欢的,就是现在每次旅游、出差,遇上农家乐,总会想方设法让农人帮我做这道菜,吃得同行的城里人往往赞不绝口,好多人还会定制捎回家,让家人和亲戚朋友分享,但现在做出来的菜渣子,确实已失去了原生态的味道,被店家放入了大量的调味品,菜油,菜也是上好的菜心。
  
  捡回来的菜帮子,大部分人家都是把它腌制起来,或者是直接下锅煮一下,晾晒成菜干子,已备春荒之用。因老家处在苏北,又临近海边,不像江南冬天再冷的天气,蔬菜均能绿油油地生成,加上当时又没有蔬菜大棚,所以整个冬天直止清明,人们食用的蔬菜主要是大白菜,萝卜之类的。萝卜还行,只要找一个适宜的地方挖个坑窑下,或许能保质至春节后使用;但大白菜的储藏却是社员们的一块心病,一边是舍不得食用,一边是慢慢地枯干,甚至从菜心中间悄悄地烂掉,另外春节一过它本身又要出苔、开花,不好再食用;何况数量又那样少得可怜,一般人家只能保证能吃上大年初一的水饺而已。
  
  春节的喜气还未过,社员们的忧愁却上了眉梢,除了粮食不够食用外,蔬菜更是显得捉襟见肘,在那种岁月里,如果一家没有还行,乡里乡亲的帮一下,尚能度过春荒。可那是整个村庄、整个乡镇、甚至是整个社会,有人说年是一道温柔的坎,而这坎真正设置在年后的长达数月的春荒岁月里。
  
  缺衣少食的社员们不是在收紧银根,(当时无银可收)而是在收紧腰带,唉声叹气和老旱烟的烟雾混合着,赛过炊烟地向门外窗外飘出,不知带来多少人家的吵架磨牙,外出讨荒,甚至妻离子散,没办法,谁让我们出生在那种年代、那种春荒的岁月,用走投无路、告借无门来形容一点不夸张。
  
  社员们好不容易盼星星、盼月亮地等来杯水车薪的救济粮,可蔬菜哪里来呢?菜油哪里来?希望寄托到了麦田里、沟渠边上的苦涩的野菜,野菜挖完了,又想到了荒地里那种叫芦蒿的根和一种叫“富秧”的根,挖出来的根须,看起来都是白白嫩嫩的,可吃起来却是苦涩的,带有很大的中草药味;乍吃还能勉强对付,可时间长了,体质差的人,浑身浮肿,极度的营养不良。当然就那样听说还比旧社会要好百倍,人们痴心不改地相信***,相信毛主席,定会把人民带向光明的明天。不像现在有的人稍不满意,就会歪怪党的领导,牢*坏话不离嘴,其实党的政策一直是很正确的,或许你有时可能会遇到了害群之马或者说是没有廉耻的贪污腐化之徒,纵观古今中外的历史,都会有这种败类招摇撞骗地混进政营。
  
  二月二,龙抬头,春姑娘缓慢的脚步,终于从江南拖泥带水地来到苏北,我家所在的村庄,一声声春雷,惊醒了沉睡的枯荣的种子,社员们再一次涌向麦田、田埂、沟渠河岸,去挖荠菜,荠菜生*鲜美,勿用其他调料,烧出来就是一盘美味,用它作料包饼,真就像农谚说的:“二月二,调荠菜,荠草包饼精拽拽”。很快荠菜就像昙花一现地被挖清吃尽。
  
  紧接着各种野菜次第亮相,粉末还未登场,就成了社员们的盘中餐。最后人们的目光轮到了树,记得有一种叫“金钱榆”的榆树的叶子,它的叶子刚长出来是嫩**的,极具光泽,树的枝条松软得象柳树,但树叶毕竟是树叶,吃起来略苦带点甜,涩中带点麻,它大多被用来摊制玉米面的锅巴食用,不管怎么说,人们总算吃进一些叶绿素吧。
  
  真正解决当地蔬菜问题,是要到三月三的清明节前后,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胜景,要到三月份在苏北沿海才完美绽放。苦撑半年的人们终于吃上了称心如意的各种蔬菜,鸟语唱笑了人们的面容,花香驱走了人们的忧伤,尽管人们心里还惦记着家中的粮食,但春天给人们带来了希望和快乐,也给人们带来了笑语欢声。
  
  怎么能够忘记:接着能为人们驱赶饥饿的、那种叫洋槐树的花,当它展放花姿还未绽放时,就引来了无数辛勤的蜜蜂和翩舞的蝴蝶,它的花瓣纯白色,一串一串悬挂在绿色的枝叶上,乍看宛若未开的金钟花,当它迎风摇曳时,足以让人痴迷地看上半天,素有树中花仙之美称。这种树爬是不能爬上去的,因为它的枝条和树干上都长满了刺针,一碰上它,皮肤即破,所以要想吃它的花,先要用铁丝做好弯头绑在很长的竹竿上,去摘取花朵,这种花朵吃起来,满嘴喷香,炒出来很像当地人十分喜爱吃的海蚬的肉,一看就会让你食欲大振。当然这也是在那春荒岁月里人们无可奈何的尝试,是急中生智的无奈,不过槐树花到现在,在当地每逢它花开时分,总会有很多人去摘一些,来品尝一下时鲜美味。
  
  在那春荒岁月,还有当时生产队用来做绿肥用的叫着“黄花草”、“小苕子”的嫩头,也统统都成为人们盘中的鲜绿。
  
  在那春荒岁月里,让人们完全摆脱饥饿,要我等到三麦之一的一种叫做元麦成熟的时候,那时揭不开锅的人家,往往在它刚刚灌满浆还未完全成熟就把它收割下来,用工具把它做成叫“楞楞”的碎粒来食用,其实这种东西吃起来属凉*,极难消化,如果过量,定会闹肚子,没办法,春荒里的人们肚皮饿啊。
  
  当小麦成熟后,人们总算度过了一年中最难忘怀的春荒时节,刚刚吃饱肚子的人们倍感精神,外出讨荒的人家也带着妻小回归故里,参加麦收和播种夏、秋的希望。一年一度的春荒才踏踏实实地过去了。还要一提的是,有的人家在外讨荒时将儿女寄养在他人,也有的一去不返。当时也有外地讨荒的人家,讨到我们的村庄,适逢收麦季节,也长期定居下来。
  
  

(责任编辑:admin)
我喜欢
(0)
0%
不喜欢
(0)
0%

相关文章